国一个故事#240229(BUNGALOW酒客)。

位于京都市下京区四条通堀川东入柏屋町的 Bungalow,从来不缺少酒客。
平日午后 3 点开门的时候也好,周末时分中午便对外营业也好,哪怕几近 22 点闭户关门,总之哪一个时间点来到这里,房间里总是会熙熙攘攘。
人们把这个上下两层加起来也不足四十平米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哪怕把这间屋子平地拔起,端到地铁轨道上,装作某节早高峰时拥挤的车厢,也会觉得毫无违和感。人们一个个的背对背、肩膀挨着肩膀、只有胸前一乍的距离留给自己和玻璃制的啤酒杯,除此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没有干系的事物了。
哗啦!
伴随着一个远高于人们声调的清脆音响,又一个啤酒玻璃杯被涌动的人潮挤到了地上,碎了一地。周围的当事人们互相说着すみません,受害者则逐一客气的回复着“大丈夫”,再往外阔一圈的旁观者们则是不假思索的好似早有预谋一般共同举起了酒杯,也不知道是向受害者致敬,还是缅怀已然一地的玻璃酒杯。
“需要我赔吗?” 我面对拿着小扫帚和簸箕过来收拾的店员,战战兢兢的问到。
“啊?怎么会?当然不用啦!” 三下五除二便熟练收拾好地面玻璃碎渣的店员直起腰并抬起头对我客气说到,“见怪不怪,每天都要有好几回噢!”
就在我看着她的背影重新挤进人群继而回到吧台里侧时,周遭的所有人又再一次的举杯欢庆。这回,则是因为啤酒屋的落地窗外出现了几个人影。
或许来自北美?又或者是欧洲某地。但正隔着玻璃窗好像装着金刚大猩猩逗笑屋内的那几个人影,绝不是初来乍到的游客。他们一样属于这里,只是肤色稍有不同罢了。
果不其然,待等推开厚重的木头门走进来时,屋子里的其他酒客的热情更加似火了。大家举杯欢庆着几位白人的到来,就好像他们是方才完成了远洋终于归来的海盗。
“我们可以站在这里吗?” 白人用日语对着虽然黄种但是明显不属于这个城市的我说到,而我只消一个蹩脚的日语回复,便让对方一下明白了我在这家啤酒屋的陌生位置,“哈哈,你一定是第一次来吧!这里很棒!我们干杯!” 其中一个白人一边说着这些欢迎话语,一边单手比划着一个从嘴边捏起到释放的手势出来。至此,我们的隔阂也好像被一并打开了。
不过,我只是个路过的酒客,这点我一直心知肚明。哪怕随后和对面的“海盗”白人们交谈甚欢,哪怕又和明显是这家酒屋绝对常客的大叔们举杯畅饮,但是他们或许明天会来、后天会来、大后天还会来。而当下的每一杯对于我而言,都有可能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杯、最后一回。
很奇怪吧?我会对一个素未谋面只几杯酒精交情的地方产生些许眷恋。而这也仅仅是我在离开自己城市以外,与任何地方任何事物产生几丝情感的浓缩写照。
我会时常想,如此多情的人,是否还有剩余的能量能够专注给一件事物或者某一个人身上。会不会在投入的过程中,过多的分散了对其他琐事的感知,又或者因自己对周遭事物的逐一专注,而不能再次的专心的去爱一件事或一个人。
这种大抵上应该有“上限”的并非无穷无尽的感情,在往后的人生里应该如何分配……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从几年前开始,我就再也找不到答案,忘记了如何解题。
今天这杯酒很好喝,然而又不去期待明日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呢?
今天的这杯酒很好喝,然而又不去回顾昨日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
我一杯杯的啜饮着这间拥挤不堪的啤酒屋中的一杯杯酒,听着一次又一次猝不及防的清脆声响,看着一位又一位接踵而来的回归熟客。他们的那杯酒在他们自己看来或许也是此生此地的最后一杯。只是旁人偶尔不这么觉得。
那么,又有谁会知晓我的今天的种种不是最后一次种种呢。
我喝下了这晚的最后一口,并将杯子归还结账,庆幸没再摔碎。

三月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