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一个故事#240206(四条大桥下)。

四条大桥下的清早,永远不会缺少人们熙来攘往的足迹。
“喂,等等我啦。” 在身后不远处对我喊着等一等的人,正是先前于桥上所相遇的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叫作 W。
“再有几百米就到啦!” 我一边放慢速度,一边时不时的半转着身子向有些疲态的 W 鼓励加油,“再有几百米,你就完成了第一个鸭川的半马了噢!”
或许是首次达成半马的信念着实为一个强大的动机,在欢欣鼓舞下的 W 也重新铆足劲头恢复起了不算慢的速度,重新朝我奔跑了起来。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到啦!” 我张开双臂迎接着“冲线”的她,她整个人撞进了我的怀里,喘着粗气。
转眼间,我已经与 W 在鸭川河畔不知跑了几百次的晨跑,也一同在京都这座城市定居了四季有余。在这一年光载里,我们利用工作外的业余时间游遍了关西周遭大大小小许多地方和城市,但步履不停最多的足迹还是留给了穿越四条大桥下方不住流淌的鸭川。
夏天的时候,我们听蟋蟀和知了合唱;秋天时,看候鸟横跨空际去远行;冬天时,闲云野鹤在河流中央与我们作伴;再到春天时,觅得沿岸的百花重开。
共同决定不再回到过去国家城市而驻留于此的我们俩,相依相伴。工作时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下班前便提早约好何处相见。偶尔业务上的饭局让我不得不为生计选择应酬赴会,但走出餐厅之时或乘坐电铁的出站口,总能看到熟悉的 W 在左顾右盼的等我到来。我们如热恋情人一般相拥问候,毫无做作的举动也从没发生过一次的变化与更改。
我喜欢她,明显到了爱的地步。我想她亦是如此。
……
然而,或许是我被手术所切割掉的那部分曾经的回忆里,同样充满着京都的味道。
在鸭川河畔奔跑也好,在河原町深巷中的一杯杯酒也好,哪怕乘坐列车倚着窗户看向窗外,都时不时的能激起某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来。好像在这里我与 YI 也跑过,好像那里的啤酒我们也曾共同啜饮,亦或者甚至这列车乃至窗也被她曾经倚靠。
随着在这里的时间愈来愈长,那些零碎的记忆以某种去除了人像却又背景环境十分鲜明的方式,断断续续的呈现在眼前。好像只消将 W 的模样填充于此,就能变为和 YI 在这些地方留下的过往回忆。
这样超越时空错杂的情绪让我苦不堪言,甚而有时我与 W 方才还开怀大笑,稍顷便被支离破碎却又重新记起的映像冲击了心情。W 会不会发现我这般无法开口解释的异样?我也不敢再过多的揣摩。
那个曾经留在我生命中的名为 YI 的女子,当下存在于世界的哪个角落,我自然是全不清楚,而她到底是哪般模样,在我的脑海里始终也未可知。但随着时间的挪移,我的潜意识里开始将 W 与 YI 慢慢的结合在了一起,又或者说是将 W 的形象替代到了所有 YI 的回忆碎片之中,继而凑出了整幅记忆的拼图。以至于,终于从某一天开始,我的心底开始分不清自己爱的是哪一个了。
她们当真存在着一个样子或某种共同特征,才会让我最初在四条大桥上错认了 W 吗?更可怕的猜想则来自于,如果她们完全不同的话,那我是否还会继续深爱着 W。
于现实中,本来从喜欢慢慢发展到爱的情感,反倒在爱着实出现后又讽刺的产生了自我的猜疑。甚而让我怀疑起了自己的人性。我究竟在寻找真正的爱情,还是始终在潜意识里寻找着 YI 的替代品。
……
终于在某一天,陷入了极度苦沼之中的我选择了与 W 分手,在两人痛苦不已的破裂下,选择了再次进行那个手术。
而这一切的文字,则称为了我删掉所有映像后留下的唯一自己有过爱情的证据和痕迹。W 也好,YI 也好,她们的名字或许被我和这篇文字久久的铭记。但是,对她们浑浊不清的感情,还是迎来了最后的终止。
……
……
耳机里,放着一首过去一年中播放次数很多的音乐,我点开了它,脑子却一片空白。
我终于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了。YI 也好,W 也罢。
四条大桥下的清早,永远不缺少人们熙来攘往的足迹。
同时还有一头害怕爱情的怪物踪影。


( 那首音乐,《Candy Says》,The Velvet Undergrou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