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这声存于潜意识中的称呼，在即将被我喊出时，被自己戛然而止。一来是我依旧不能相信父亲以三十八九的年岁重生在我面前，二来则是因为我也几近他的这个年岁，突如其来的父亲称呼只会使其一惊。
“对不起，我不知怎的就下到了这个洞里。” 我转而装傻充愣的向洞外的他说到。
“这里可是为了维修管道开的深洞，你不是维修工人吧？那你可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向我解释着深深的洞的来历，反倒让我更加恍惚起来。
“难不成这深深的洞，在很久以前就挖过一次了吗？” 我不假思索的提问，也同样让洞外的他一齐恍惚。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是这栋 82 年建成的楼第一次进行每二十年的管道改造。” 他似乎在一边向我解释说明一边帮助自己理清头绪，只见他从双手叉腰变成了双手交叉在胸前斩钉截铁的说，“所以，你肯定不是维修的工人师傅。”
“啊……我……” 我有些害怕他会进入到深深的洞里抓我出去，但同时也害怕自己自首似的走出深深的洞，会因为自己是他长大成近乎中年的儿子，而吓到他，于是便重新想办法将自己掩饰起来，“我是维修的工人，只不过今天是我第一次来这深深的洞，刚才您说话，猛一下吓得我忘词儿了。哈哈……”
“当真？没有骗我？”
“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那你说说，这深深的洞为何出现？”
“唔…… 因为尽头是这栋楼宇的承重石墙。楼外已经确认妥当，所以只得从屋内破土动工，继而挖出这深深的洞。” 我将前几日施工方们的话复述出来，蒙混过关。
“噢，果然是维修师傅。今天才第一次来上班吗？听你声音，年岁不小？”
“和您差不离，或许小上一两岁。顶多。”
“可有孩子？”
“怕您笑话，结婚都无，光棍一条。”
“这个岁数还是一人，着实有些孤单呐。” 父亲的话语在一问一答中开始不再那么强硬，“我有个儿子，今年十三，都已经是个上初一的小大人儿了。”
“真让人羡慕啊！这孩子如何？品学兼优？” 因为深深的洞里漆黑一团，我只消发出一点点动静便能让外边的爸爸以为我边干着活儿边与他对话。
“唉。学习嘛，倒也还好，差不离是个不笨的孩子。然而，我却觉得他不懂的与人来往交际。现在还是学生倒也无妨，怕是以后走入社会，定会吃尽苦头。”
“到时您再教教他、指点迷津不就好了嘛？” 刚说出话后，我就有些后悔，但还未来得及解释，便听到了洞外的回答。
“不瞒您说，我自己的脑袋，也就是所谓的大脑，似乎真的查出了什么东西。” 爸爸叹了口气继续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踏入社会呢……”
“也许！我是说，也许，这样的性格在他长大成人后也能独树一帜！” 我虽然找不到什么特别的理由来说服，但只希望通过什么来安慰洞外的他。
“兴许。但实际上，我甚至都担忧他无法解决再二十年后维修管道时所挖来的这深深的洞。”
“唔…… 没准二十年后我还能来这里监工，到时一定会助您的儿子一臂之力。” 我想转移沉重的话题，打岔说到，“有个儿子是什么感觉？”
“唔……” 换成了爸爸沉默片刻不语，“我想应该是多了一份让自己更加努力的理由，也多了一个能帮助彼此证明在这世界存在的伙伴。” 他清了清嗓说，“所以，他的出生对我来说，是人生最好的礼物，无法替代。”
“他一定会记得您的好。” 我以很坚定的语气回答，眼泪在双眸打圈，恨不得不管不顾的冲出深深的洞，再见到久违了十数年的父亲。
“没办法。或许，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可能无法见证他走入社会，注定我无法看到他成熟到现在我这年岁的模样，甚至注定他必须成为下一次深深的洞前的我。”
洞口好似开始变暗和收紧，我抑制不住的泪水终于涌出双眼，反射着洞外的光芒。深深的洞外的父亲仿佛察觉到了些什么，也好似意识到了些什么，“去做自己！相信我，去做自己！” 他辅以比我方才坚定百倍的声调说，“不要去考虑其他人或事，去做自己心底所想的事情，活出自己选择的人生。可能会有怨悔，这是人之常情。但比之放弃，做了的事情远远要有价值的多！”
“谢谢您！” 我在洞口几乎要彻底关闭时，用尽全力的喊到，“爸爸！”
“我也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将我记得如此清晰！”
……
深深的洞，终而变成了完全虚无的幽暗的黑洞。
我逐渐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又逐渐在双眸紧闭下泛起了白色的光亮。
“别无他法。” 施工方的工头儿和监理几乎同时齐声答道。
“没关系，没问题，我会配合你们尽快维修完毕。” 我睁开眼，清了清嗓，对他们说。
…
…
《Armellodie》，Chilly Gonzal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