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一篇小说#240126(深深洞·上)。

我家的厨房,最近要挖一个深深的洞。
“当真必须要在这里挖?”
面对着居委会、物业、监理乃至施工方的工头儿,我嗫嗫嚅嚅的抛出仿佛已表露出些许请求的疑问话语。
“当真,也实属无奈。” 物业管理的工作人员率先抬起头,趾高气昂仰着脖子的说出不符合其上半身姿态的谦卑之词,仿佛他才是这家的主人,百般无奈之下才忍痛割爱的允许在家中施工动土。
“诸如楼外破墙打洞等等办法也无计可施?” 不懂土木的我只得再次提出曲线救国似的建议。
“别无他法。” 然而,施工方的工头儿和监理几乎同时齐声答道,紧接着居委会的社区工作者也不忘补刀继续说,“处于管道周围的石墙,乃是承重墙。外边管道的因素已经排除的一干二净,出自楼体内部地下的管道不得不从楼里开工。”
一经这个在社区工作多年,与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社区工作者如此解答,我也没有了其它选择。为了整栋楼的自来水管道冒水问题不再严重化,最终只能被迫接受在家门厅破土动工的办法。
或许大家都经历过室内装修,但在一层的房间里向下挖土、继而挖出一个深深的洞,想必谁人也闻所未闻。然而,如此这般诡异的事情就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家中。
于是在择定了的一个清早,在已然关掉总闸进而全楼彻底停水后,几位工人仿佛听到了战斗号角一般,挥动起了榔头和铁锹,在本来不大的老旧楼房的门厅里大动干戈的刨起了坑、挖出了深深的洞。
但是,施工并不是一天便能轻松解决的事情,深深的洞直抵的地下管道要经过数天的操作才能彻头彻尾的更换完毕。正因如此,每每夜晚工人们不得不离开回去歇息时,便留下了独自一人在家的我和一个深深的洞。
……
该用奇怪形容,还是科幻?总之,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现代的居住房间里,竟然可以就这么向下的挖出了一个地下室般的洞穴来。一时间,我想到了战争时期的防空洞,也会想到某些电影小说中的隐藏密室。可是,只消真真切切的站在洞的上方即会发觉和知晓,眼下的洞,就真的只是一个深深的洞而已。
它既没有华丽的入口、不存在什么机密开关,只是乱糟糟的黑土围绕着的一个简单的一米口径;也不存在什么方便的进入方式,简单到只有倾向斜下方的土坡。随着下挖的深度越来越大,周遭的土壤愈来愈黑,最终变成了个望不见底的深深的洞。
……
每个晚上,我都会在这深深的洞前一个人驻足良久。
时而手里托着方才从外卖员中接过的饭食,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好似看“吃播”一样观察深深的洞。时而在饭后拿着一瓶啤酒折返跟前,一面口口啜饮一面在酒精作祟下想要对这不大有什么变化的深深的洞去一探究竟。
尽管窗外愈来愈暗,深深的洞却在不开灯的门厅里,显得更加的浓黑一团。它的黑色好像远远高于其它黑的级别,也正因这个层级的黑的存在,未有灯亮的房间在透入的隐约的月光之下仿佛显得亮堂了不少。唯剩下深深的洞这一处 —— 极致的幽暗。
不知怎的,我突然萌生了想要独自一人走下去的想法。里边到底是什么模样?大抵也就是直通到需要维修的管道地方?又或者一切都是骗局,深深的洞根本就是从未出现,只是酒精作祟的产物,让我产生了奇妙的幻想 —— 自己却始终处在某天夜晚的甜美梦乡?
就在我猜疑种种之时,两脚已经不自觉的走向了眼前幽暗的深深的洞,继而一步步的挪向了里边。
……
两旁都是彻黑的土墙,前方则始终未到尽端。呼吸的声响在土墙的压迫和反弹下,变得愈来愈大。然而我却不敢发出其它声音,生怕惊动了“什么”,也害怕声音久久长长的不能抵达远端,使得深深的洞变得无穷无尽。可是,就在我还在踱步向前探索之时,一则人的声音惊住了我的脚步。
“喂,你在干嘛?快回来!”
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亦或者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话语。
那是来自我已经逝去了十六年之久的父亲的声嗓,然而又不是他中年时候的声线。是的,我需要往前回忆往前追想,方才能确定出如此这般的声音来自我刚刚十一二岁、他的三十八九。
……
我既害怕又充满着欣喜般的兴奋。
害怕在于我十分笃信父亲已经离世许久,不可能以活体出现在身后;兴奋则在于,抛开了恐惧的相逢,意味着他迎来了奇迹的重生。
我战战兢兢的回过头继而转过身,向着斜上方仰头看去。可能是刚才的深深的洞太过黑暗,那处于洞口的光变得格外的刺眼。我眯着眼睛看到了强光下映出的一个黑色的身影,双手叉腰的父亲则继续向我灌以责备般的教唆。
好像我的家里的门厅一直存在着这么一个深深的洞,又好像曾经的我多次不顾父亲的阻挠,偷偷的下来过这深深的洞。


(未完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