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一篇小说#240112(兔先生)。

兔先生再次来访,是在 2024 年伊始的月末午后。
咚咚咚、咚咚咚。
我一边从床上坐起身,一边看向卧室外的客厅房门。清脆有力却又明显刻意带着节拍的敲门声,有如某种打击乐器般,既足以将我从午睡的酣眠中唤醒,也不会叨扰至让人烦躁。向来只消喊声嗓子的快递员,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礼貌?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囊中羞涩的我已经很少买这买那,几无朋友社交的当下更不会有人知晓并向我寄送包裹。所以门外的家伙无非就是催我缴纳小区停车费的居委会小伙,亦或者正而八经的查水表大妈。
欸!该不会是“不正经的查水表”吧!伴随这份担忧,我悄悄踱步到了房门前,透过猫眼儿向外偷瞄。然而,无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见谁人的身影,就更不要提任贤齐歌中的漂亮女孩了。
咚咚咚、咚咚咚。
短促有力富有打击乐节拍的敲门声,就在此时再次响起,紧贴房门观察着的我,被吓了一激灵。于是,我不得不偷偷推开了门,只露出不到半掌的缝隙,想要一探究竟。突然,一直灰色毛发包裹的小爪子伸到了门缝外,上下挥摆,好像用肢体语言表达着一句句的“Hello、Hello”。我被这猝不及防的非人类的小手举动吓得后退了几步,继而失去了对门的掌控权。只见那只灰色的小手抓住厚重的门沿儿,彻底将其打开了。一个将方才灰色延展全身的长毛家伙,站在了眼前。
“GUI,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我是兔先生。”
……
是的,它是兔先生。我俩并非头回谋面,只不过正如它所言,确实许久不曾相见了。甚至可以说,并非亲人朋友间的那种几日、几月或者一年半载的不见,而是间隔了许多许多年。
“请我进去可否?” 兔先生站在我的面前,稍稍歪了下脑袋,好似问号一样。
“当然、当然,恕我方才刚醒,怠慢之处多多担待。” 我半转身并伸直手臂,招呼兔先生坐到客厅的沙发之上。
只见兔先生用极短极快的碎步走到了沙发前,第一下并未坐上沙发,而是因低估了高度,而坐在了地上。我连忙转过身,用后背藏匿这憋不住的笑意,并走去厨房为它准备些许招待吃食。
“胡萝卜可好?不过似乎有些不太新鲜。牛奶呢?我有些忘记了你是否还喝。又或者……”
“咖啡,给我与你平日一样喝的咖啡便可。” 兔先生在我还在迟疑之时,抢先给予了答案。
“我们真的好多年没见了啊!” 我一手端来咖啡,另一只手则是拎来了一个稍高一点的四角圆椅,放在好不容易爬上了沙发的兔先生面前,以免再度发生忍俊不禁的尴尬。
“当然,足有十二年之久。” 兔先生在此之上直接给出了具体年份,转而继续说到,“上次来拜访你,还是 2011 年的时候。那时你还未满二十四,满脸都是胶原蛋白。”
“你倒是很不客气啊。” 听闻兔先生毫无顾忌的话语,我索性也畅所欲言起来,“你倒是没变样,既没有再长个子,也没有明显的胖瘦之差,唯独毛发稀疏了些许……” 最后的话我还是稍微收了几丝分寸,怕兔先生因此不高兴起来。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和 2011 年几乎没有变化,既没有像那时天天健身房一般继续精进肌肉,也没见那时挂在嘴边的留长发出现在脑头。” 毫不客气的兔先生不忘补刀,“而且你的记忆力似乎也大不如前咧。”
“不就是记不得你具体多少年没有来过了吗,这也能判定出我记忆差否?” 被它指出我心底明白的缺点后,还是像嘴硬的反驳一番。
“我刚才在门外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当真一点儿都不熟悉?” 兔先生清了清嗓,随即又用小手轻拍起了圆椅,“听出来了吗?这可是你十年前去到丽江,在街头巷尾习得的敲鼓之响。”
原来从一开始,兔先生就在试探着我的记性,而过去几年来一直凭靠写日记、博客以及拍照片来记录生活点点滴滴的我,反倒在自身层面忘记了许多亲身经历的事情。
“当然啦,也正因你可能忘记了很多曾经过往,我的到来才有意义。亦或者说,此行的我,就是来帮助你回忆过去这十二年的。”
兔先生一面喝着咖啡,一面好像天桥说书的传统艺人般帮我以编年体的形式,回顾过往。我们从 2011 年开始正式做起道路设计工作,说到后来两年异地恋使我不得不分心的去了几十趟的雾都山城;从几年后的分手让我痛不欲生继而开始跑步,聊到因跑步结识了新的圈子甚至还撇掉铁饭碗换了工作;紧接着又是恰逢蒸蒸日上之时,认识了新的女友甚至还是未来的前妻;也正如“前妻”的字面意义,随后若干年的爱情与事业全都零丰收…… 兜兜转转十二年,越活越抽抽儿,甚而赋闲在家,睡起了大部分人绝不可能拥有的午觉。
“不过还好啦,我看你尚且还算健健康康。” 说着说着看我有些落寞的兔先生,不知该那什么来安慰我,“或许,我只是说或许,接下来将迎来新的转机,也不是不可能噢!” 兔先生有意的提高了声量,强调起来。
“当真还有机会逆转?”
“当真。但又未必该称之为逆转,我们所经历之事虽有其命运安排背后作怪,但个中也存在着许多因果关联。不分手不跑步不换工作不经历种种,少了哪个环节都促成不了现在的你。它们或许将你推向了悬崖峭壁,但也或许是想让你尝试决意的飞翔。不过,能否飞起来飞得远,可能还是命运作祟。‘那些层面的事情’,我们既不能掌控,又缺一不可。”
说完长篇大论的兔先生,喝下了最后一口咖啡,用比先前利索百倍的身姿,一下就跳下了沙发。完美落地。
“我差不多要走啦,感谢你的咖啡,下次再来!”
“下次?那是何时?” 我有点舍不得它这么匆匆离去。
兔先生使劲跳起来,想要目标后背,却最终只得拍了拍我的屁股,“别灰心、别气馁,我会一直观察和接收你的各种消息。待等下次来时,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新的过往。”
“下次嘛,二〇三五年,” 它清了清嗓,再次说到,“ 2035 年,我一定会来再次到访!”
……
我目送着兔先生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间,长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迎接又一个轮回的崭新的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