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您说,我十分的恐惧黑夜。但同样也瞒不过您,我确实又偶尔不得不在黑夜中慢跑。
可能是因为这天那平日的晨跑时间恰好有事,或者有工作或生活中的琐事让我务必重视,亦可能是过早的便宜航班。总之,各种理由足以堆积如山。可我仍然不愿将这些还远未到不可抗力级别的障碍去明目张胆的扔到“算啦!今天不跑啦!”的卡车上。如此一来,跑步自然就会变得会被各种理由阻碍。
于是乎,如您所见,我创造了十分恐惧黑夜却又不得不在黑夜中慢跑的矛盾体。
……
从明亮的房间内,走到漆黑一团的门外。再从漆黑一团的楼宇间,跑去尽可能敞亮一些的有路灯的街道上。躲避黑夜的原始动机无形中也决定了黑夜跑步的路线。哪里有灯、哪里亮,我就去哪里。
或许我是害怕黑夜中突如其来的灵异鬼怪吧?只消回忆或设想一下曾经遇到和自我创造的黑夜场景,便能想到那无法丈量和看清的前方之路,以及没有影子下的背后实情。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灵异鬼怪之类的东西便会出现。
……
“喂!你吵到我睡觉啦!”
这天凌晨三点过半,我在跑步行进当中不得不经过的一段彻黑的巷尾小路上,一个突然打破静谧的声音,把我吓了一个激灵。
慌忙之中的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朝声音的方向照了过去。只见一个甚至不到我膝盖高度的黑漆漆的圆滚滚的东西,正向我挥舞着双臂。
或许这就是鬼吧?然而我却因看清了它,而没有感觉到害怕。
……
在二度确认不是眼花而确有其鬼的我,索性暂停了手表,掏出裤兜里的手帕,一边擤着鼻涕一边走近那只小鬼。
“你要过来干嘛?我可是鬼噢!” 黑漆漆圆滚滚的小鬼见状赶紧挺直了腰板鼓起了嘴并两眼睁得大大的造起势来。
可是默不作声步步逼近的人类的我,在第三人称的上帝视角下反倒更像是施加以攻击伤害的一方。甚至我一直走到了小鬼的跟前。
“你听好了,我可是黑夜中的灵异的鬼。” 小鬼始终保持着挺胸抬头的姿态,只不过说话间有些战战兢兢,“你再向前一步,我真的就要发威咯!”
“你是台湾来的吧?” 不知怎的,不经思考的我竟然开口第一句问向了它的“户籍”,进而还不忘继续说到,“今天可是台湾地区总统大选噢,你认为民进党和国民党,哪方最终获胜?”
小鬼显然是被我勇敢的逼近和无厘头的问题搞得目瞪口呆,小眼珠子左看看右瞧瞧,在知晓肯定没有援军会来相救的情况下,只得回复我说,“是啦,确实台湾没错。咳咳,我还是更支持与大陆缓和关系的国民党噢。哦不对!喂!你就不怕鬼吗?!我可是鬼ね!”
“我一直都认为我害怕鬼,害怕它们,也就是你,出现在黑夜的角落中。” 我不再询问台湾大选的事情,转而礼尚往来的认真回答起小鬼的问题,“不过,不知怎的,在打开手电,照向你这方继而完整观察了你的模样,确认你当真存在的事实后,我反而不害怕了。”
“噢?” 小鬼的身子慢慢不再战栗,和我对话起来,“也就是说,你一点确定了我的存在,反倒开始不再害怕我了。”
“是的。在遇到你和开始和你对话前,我始终觉得灵异鬼怪兴许是黑夜中最可怕的事情。但是,就在这短短的接触中我意识到并非如此。—— 黑夜才是我惧怕的罪魁祸首。”
我收起擤鼻涕的手帕,清了清嗓继续说,“原来,我所惧怕的是黑夜的本身。亦或者说我所惧怕的是漆黑一团所营造出的那所有事物都变得「无形化」的状态。在这种状态情景下,「存在」被转化成了「虚无」。也正是虚无成为了我所处环境中的主题与主体,一切恐惧便会不由自主的萦绕耳际。”
“也就是说,如果你看不到我,而我始终藏匿于黑暗中,反倒让你更加害怕咯?” 小鬼好像在向我讨教吓人的办法一样提问。
“或许。那样的话,我既不会看到你黑漆漆圆滚滚的模样,也不会知晓你甚至支持国民党…… 那样的话,我可能会把灵异鬼怪继续臆想成某种无形虚无的力量。而力量的程度则在于我临场时愈发加重的恐惧。”
……
就这样,我和这天凌晨黑夜中的小鬼你来我往的对谈良久。直到夜班的环卫工人要来打扫街道,才不得不和小鬼道别分手。
“希望下次见啦!” 小鬼像刚见面时一样,对我挥舞起双臂。
“希望国民党胜利,大陆和宝岛可以正常往来!” 我一本正经起来。
“?” 随着它歪着脑袋对待无厘头告别的疑惑,漫漫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这里又变回了彻尾的黑夜。
我也再次不禁的恐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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