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随即一则消息点亮了屏幕，“您好，我已经到达指定地点，身穿黑色上衣、牛仔裤，背双肩包，戴眼镜。”
“您好，我也到了，在二层，您可以上来。我穿着白色T恤、深色儿短裤，戴帽子。” 我点开这条通知，快速敲下关键信息，又发送了回去。接下来，便是屏住呼吸，注视着楼梯口，静待着从未谋面的这个人出现。
几分钟后，一个特征完全如消息内容所描述的男子慢步走了上来。待等迈完最后一个台阶儿，便站定住身子开始了左右张望。我抬高手臂，向看过这边来的他招呼挥手。他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紧接着略微低头儿驼背的朝我走来。就好像被人看到我俩之间的联络，会怎么样似的。
没有半点儿对于外边正在下雨天气和拥堵交通的寒暄，我便直入到了正题。“您好，我是闲鱼上那个卖相机的。” “您好，我是来买相机的。” 好似废话的对白。
随后，我将一个早上还盛过便当和零食的711便利店口袋从一旁递弄过来，只不过这回里面儿已然装进了稍微值些钱的东西。男子不假思索的解开袋子，拿起盒子，熟练的依次取出里边儿的东西，一件件的仔细检查，好像“列文虎克”一样。
终于，在一段只有动作而完全没有对白的沉默不语之后，他清了清嗓，抬起头对我说到，“东西都没有问题，能否再便宜点儿？” 我停顿了数秒，气定神闲的斩钉截铁回答到，“来都来了，您也可以现在当场再搜搜看，这个价格实不实在。”
交易陷入到了短暂的僵局之中。男子面对坐镇主场的我（离家近），往返的路程与时间以“沉默成本”无形中变成了他的枷锁，而这也正是我多次平台交易习来的经验砝码。只见男子有些失望的倒吸一口气，伴着略带遗憾的“好吧，那就这样”，与我完成了妥协的成交。接着他掏出手机，点按下确认收货和付款的按钮儿，同时随着我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我俩结束了这场博弈。—— 没到一百，也有八十。我再次顺利完成了一件儿二手物品的华丽转手。
在两手空空回去的路上，我莫名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部名为《奋斗》的国产电视剧。里边有个叫“华子”的男子，在九十年代末、两千年初的社会背景下，频繁做着类似于“倒爷”的差事。虽说自己从未做过“那样”的大买卖，但又因为各种二手平台（论坛）的介入，自己也体验了无数次的倒买倒卖，遇过了各式各样的人。
记得刚开始做二手交易，正是在看《奋斗》的那段日子里。那个时候，智能手机尚未普及，有个塞班 S60 系统，甚至都能被标榜成“掌上电脑”设备，所以大部分的沟通和交流嗐都停留在宽带网络逐步成熟的互联网论坛上。那个“工信部”还没怎么掺手监管的年代，什么样的论坛都有。好的坏的，形形色色，五彩斑斓。而这里头，我最喜欢的便是有关二手交易的BBS社区了。因为在这里，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玩意儿，这个人不要的功能（手）机，那个人闲置的电脑配件儿，男孩儿玩儿剩下的滑板，小姑娘不用的化妆（品）盒，可能是偷来的自行车，也许随时坏掉的游戏机卡……只要有时间，就能在各种二手论坛看到各种东西。
光看多没意思，那时候正沉浸在电脑DIY快乐星球中的我，也参合了进来。还在上大学的我，远还没有工作挣钱，要想一直保持用上最新的电脑硬件，就得不停的进出二手。“通过刷固件解锁4850的4830显卡，北京当面儿交易”；“BIOS可以打开屏蔽四核的AMD750，寻找同城买家”，自己敲过的那些标题，记忆犹新。
可是光捣腾电脑硬件，接触到的买家卖家无一例外的都是宅男或者书呆子，卖一百件东西也不会遇到一回姑娘，直到开始买卖起了手机，才第一次接触到了买家是女孩儿。
女孩儿心可太细了。记得2018年初一次卖 iPhone 8 Plus 的时候，便遇到了这么位买家。印象里，她应该还是在读大学生吧。从刚开始搭上话儿，就能感受到她满满的戒备心理。交易的时间必须是白天，哪怕从学校请假出来都可以；交易的地点不能是路边儿，也不能在车里，则得是个麦当劳这样有很多人相对固定在场的地方；交易的方式一定要走平台，哪怕是“发假快递”的模式，也不接受“不清不白”的支付宝转账……总之，既表现出了对这台手机不舍的浓厚的兴趣，又得把交易规则订得满满。
可算见到这个姑娘了。前期沟通中气势汹汹的她，现实中就是个戴眼镜的小女孩儿大学生，面相白白净净，说话客客气气，就好像是换了个人来的交易。坐在正对面儿的她，一边看着我的手机，一边参考着验机教程，全然没有产生可能冒犯了卖家的任何顾虑。看着她点来按去，测东测西，我甚至有些心生怜悯又忍俊不禁。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最后她竟然用了半个多钟头才完成了这场验机马拉松……天呐，我屁股都坐出汗了。
“能不能便宜点儿？”她终于抬起头说出了半个小时里的第一句话。“啊？不好吧，你看我这机器也没毛病，和描述的都相同，为什么还要砍一刀呢。” 我被突然袭击搞得支支吾吾。“您看您大老远都过来这儿了，便宜点儿卖我呗，省得再拿手机回去。” 她用简短有力的话语给了我最猛烈的回击。完了完了完了，我心里嘀咕着，第一次陷入了这种“沉默成本”的陷阱。
还真是拗不过一个胆大心细脸皮厚的小姑娘啊，我一面瞅着打了折扣的二手收益，一面从一个本以为是“新手”的学生身上习得了“二手交易必杀”。之后，真的屡试不爽……
我愿将此招儿称之为，“来都来了”。
…
…
（ 国一日一歌，《LOVE RAIN ～恋の雨～》，久保田利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