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一个记忆#0625(上缴日记本)。

六月伊始,我开始不必上班儿了(非被动)。也许在别人的主观臆断中,要么我应该是天天泡在大街上,每晚熬夜到天明;要么就该天南地北的一通转悠,吃香喝辣。

然而,我却表现得好像回到了去年此时“居家办公”的状态当中。不用打卡上班儿的我,每天还是照例五点多起来晨跑,而后一通收拾坐在书桌前,不是掀开笔记本儿电脑,就是支起 iPad 和键盘,全然一副要干活儿的架势。殊不知,只是在敲敲博客、写写日记罢了。

特别是在写日记这件事儿上,每一回操作它时,便会感叹一次科技的进步和伟大。现在,不用找桌子翻日记本儿,亦不必去精挑细选写字的用笔。只消打开个日记 APP(比如我用 Day One),就可以不假思索的将全部精力用于思考文字上边。尤其是 Apple 生态联动下的今天,甚而可以在 Mac、iPhone、iPad 中根据实时场景,因地制宜,任选其一。随后设备间又可以靠网络彼此串联同步,只有可能是你并不想写日记,绝不存在“今天没有笔或没有本儿,好遗憾不能写日记啦!“的借口了。

但是九十年代和两千年初,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想写日记,一面需要为其去商店玲琅满目的本子中百里挑一,一面还需要时常的将其随身携带。否则要么是今天用这个本儿,明天用那个,失去了日记最宝贵的连贯性;要么是白天琐碎的事情,到晚上总结书写时,已然忘记了大半儿。抛开这俩不说,如果不是个高级带“锁”的日记本儿,或者没有妥善保存,写点儿什么私密的事情,还要担心被他人翻出发现,日记的内容也就大打折扣了。可放到现在,要么是数字密码,要么甚至有 Touch ID 或 Face ID 为你守护,写点儿“FD”的内容,都不必害怕被人发现……(最好别写

可就是日记这么一种记录每日私密信息的文字载体,在我读初中时竟然还经历过一段儿“上缴”的时期,现在想来反而颇有意思。

记得那是初一的第二学期,我们换了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语文老师。说来也挺逗,我竟然早已想不起了他的具体姓名,却还深深记得他的绰号。王十八,自称在朝阳区中考阅卷时,可以一天阅十八张考卷的达人。虽然至今,我都对一天到底阅多少张卷子才算正常,没有一点儿概念。但当王十八站在黑板前,推着自己的眼镜框向我们宣读这个“壮举”时,我们就想当然的信服了。

关于王十八老师的伟大壮举(非歧义),有许许多多。比如年轻时和人打赌,剃光了自己的眉毛;又比如上班儿坐公交的路上,正在读着书的他,顺带现场抓了个小偷儿……等等。但和我们最密切的,还是莫过于上缴日记本了。

啥?老师要求学生上缴日记本?这样的规定放到现在,保不齐可以登上热搜,但放在那个没有社交网络的年代,同学之间只觉得十分稀松平常,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正常操作。但王十八的“上缴日记本功课”,却还制定了特殊的规则,其规则有二。第一,必须每天至少200字,且不能写流水账;第二,采用淘汰机制,每日课前按时上缴,如果未交,则取消继续日记的资格。

这第二条规则看起来,不就是一次逃脱作业负担的自我救赎机会吗?在刚开始时,我们也都这么想,甚至私底下还串通一气,预要集体逃亡。张三率先开口说“明儿我可不交了”,李四见风使舵“好,明儿我也不交”,王五也随声附和“那大家都不交”。结果,第二天个顶个的老老实实上缴了日记本儿,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带头儿逃脱。于是,这样的机制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我们那个时代的“内卷”。

没办法,硬着头皮写呗。出于心存对王十八老师,一个几乎是半个老头儿的芥蒂,我不太敢用文字“和他交心”。今天写上下学路上的故事,明天写写花鸟鱼虫,后天没词儿了假装整一篇当日勤奋阅读书的读后感……总之就是用一天又一天的“坚持”,消磨等待其他人的率先退队。

别说,毕竟是有四十个学生的班,总是会有第一个“出头鸟”。终于,在坚持了十来天后,有几个学习差的学生,以“忘写了”这种最低成本的理由触动了“王十八第二法则”,提前退出了日记任务。但是,初中尚处“好学生”集团的我们之中,完全不见一点儿“退群”的动静。

那就继续坚持吧。不过渐渐地,从刚开始的“应付差事”,反倒慢慢开始认真了起来。特别是在王十八老师更加认真的“日记评语”互动交流下,我也大胆的敞开了心扉。今天,我和他聊了聊关于同班女同学与高年级坏学长(自认为)交往的看法;明儿个,我写了写在家如何偷摸儿玩完电脑,迅速吹凉发热的显示器,而不被发现的高阶心得;后儿,我甚至正儿八经的说起了自己父母的感情故事……久而久之,王十八不再是我的老师,而是成为了一个诞生于学校的男版“知心姐姐”。

关于后来的后来,我的记忆些许模糊不清了。大抵是王十八老师因为身宽体胖、血压不稳等等身体原因,提前离开了教育一线。我们的“上缴日记本”任务也戛然而止,遗憾非常。但是那本外表上和“作业本儿”看起来没啥区别的日记,却永久保留在我的书架中。成为了我关于初中的纸质版宝贵记忆。

算来,王十八老师今年得七十来岁了,也不知现在他身在何方。要是他能知道,曾经自己的学生中,有个胖小子至今仍然每日习惯写着日记,甚而还坚持敲着名为博客的东西,不晓得他能否为当时的“上缴日记本”任务感到些许自豪,或是宽慰。—— 总之,我很感谢他。

( 国一日一歌,《 28 》,GONTIT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