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公事。

约莫四时过半,东边儿的天儿方才刚刚擦亮,太阳先生还在为随后一天的工作做着最后的准备,我已经穿戴整齐迈出家门奔跑在既定路线上了。周日清晨的街道稀松平常,只是行人少之又少,所以在开始的五公里路线我选择了平日高峰时段拥堵不堪的三环。从家门口儿到东风北桥的五千米路程中,倘若出门儿足够早,反倒会遇上一帮路人,那是隔壁三里屯儿刚刚夜晚落幕后出来的人群。我与这些光鲜亮丽的后浪男女擦肩而过,彼此交换了奇怪的眼神,我们在这一时刻相遇,却揣着只属于自己的晚安早安。

转至三环辅路,路旁彻底失去了行人的身影,彼时的天空依旧不那么光亮,周遭唯有断断续续飞驰而过的汽车反复碾压柏油路的声音。身体的肌肉随着里程的递进,渐渐的变暖、变热直到张弛有度。步频、配速以及呼吸也从“后浪女生”的目光影响后恢复了平常规律。此时的气温体感怡人,阳光也完全谈不上刺眼,体内积蓄的能量绰绰有余,一时间自我麻痹,颇有种能一直跑下去的“永动机”心理。在这样的自负情绪下,于第二个转弯后开始向东奔跑。

这会儿,还没过五时,本就人少车不多的亮马桥路,变成了迎着太阳的直线跑道。沥青路上,觅食的小鸟以外,是散落各处的”女孩儿卡片“,我从远端跑到近处,低下头对她们的婀娜面庞一扫而过,或许此时她们也还没有道上晚安,我只是希望她们能更多关注疫情安全……于我恻隐旁念之时,热身完毕的太阳正以极快的速度挤出地平线,朝向中天进发。路的尽头,碧空由浅蓝色渐变为橘黄,在此基础上源源不断的并入杏红色,待等我跑到第三个转弯时,太阳的整体已浮现跃起至四环高桥之上。

年岁逐年一增的缘故,我已经需要比二十七岁刚开始“例行公事”长跑时多设计足有六公里的路线了,因此在四环辅路上便需要多上几道折返方能在一个人的情况下安心的完成目标。所以在向南跑到朝阳公园桥下掉头向北时,真正的任务好似刚刚开始。

庆幸于四点多出家门的决定,在四环外环辅路正式一路向北时,时钟也才摆过五点三十,路旁人烟寥寥可数。可出汗的身体已经开始感知到夏天的能量,虽谈不上夏日炎炎,但并不低的温度也加速着体内能量的分解。虽说是辅路,但仍然会同步于主道路而迎接到缓缓的上下坡,十公里之后兴奋之余,本就带着骨膜炎伤病的小腿神经深处开始有了抗议声音,哪怕出门前的国民止痛药警卫队不断镇压。好在,第一个计划中的水站就在不到两公里外,一切都还算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走进加油站的24小时便利店,熟练的打开冷柜取出小瓶装的水,驾轻就熟的扫码支付离开,一系列的流畅程序归功于过去一个月里的细心布置。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水的我心想着成功抢个银行也不过如此吧。

两分钟不到的短暂补给后,我重新回到了路线上并向着最远端的小营桥折返点进发。阳光也从右侧脸颊向后脑勺晒去。因为离折返有着一段距离,而这又是曾经骑车上班儿的必经之路,漫长和徐缓的坡路开始挑战折磨起尚且稳定的配速。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六点过后的路旁开始各类行人显现,甚至还有二三十人有组织的骑行团队擦肩而过,无聊于双脚交错向前之中的我多了些意外的消遣内容。思考这人那个的去做何事,忧虑飞快骑行车队的交通安全……总之让我以较为轻松的心态到达了18公里折返桥下。

于桥下折返后,硬仗终于打响。太阳展露出全貌急进中天,没有云朵遮挡的光线向我迎头痛击。我压低空顶帽檐儿,不与炎日正面对视,啜饮许口手中的小瓶水后,打开了悬挂于耳朵上的“第二发动机”。手机里的能量转化为音符旋律传入耳际,身体在新助推器的作用下,反倒进入了负配速区间。

但毕竟三月中下旬伤病以来,就鲜有十公里长度的跑步训练了。奈何思想如何进取,肉体尚未痊愈和里程递加的情况下还是揣有缴枪态势。我则须一面应对着车流人群多起来的路况,一面调整着更为复杂的跑动机体。时而抿上几口水聊以慰己,时而思想跟随着音乐内容短暂漂移。

我是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一个人的“例行公事”奔跑,哪怕身体尚处伤病之中。想到这里,情绪不免低落起来。而太阳自然是不顾我的思想,依旧用缓缓上升的温度给予我时间推移的警示。许久缺乏长距离刺激的身体终于还是在汗水之下消耗殆尽,迫不得已的我选择再次进入同样的加油站便利店进行二次补充。

“您是去晨跑了吗?”同一个大姐向我问到。

“啊,是,跑一个长点儿的。”我断断续续支支吾吾。

“加油啊!”

“谢谢。”

这是我在长跑中得到的唯一鼓励。

这之后,无论太阳势头多么强劲,无论汗水浸透上衣还是迷住双眼,我只管听着音乐,埋头跑步,继续向前。周遭环境已经对我失去了任何影响,深吸进鼻腔的空气在进行完繁杂机体工程后而呼出的声音成为了唯一的节拍。在我正思考于一会儿先喝冰咖啡还是冰可乐的时候,公里数字已经悄然越过了三十。

太阳重新被我甩在身后,任它多么炫耀自己的威力,也唯有我的后脑勺能略有感知。耳机中的音乐随机得恰如其分,五线谱、歌词、脚步三者以不同的维度并入为一个空间,而我,则正在这空间里舒畅的向前奔跑,不停加速。

三十三,三十三,我庆幸于自己还没有四十岁,今天终于不必再跑了。停下表,汗滴直落,不远处的小区门口,熟悉的爷爷奶奶开始出来遛弯儿,不过是又一个平常周日,不过是又一个“例行公事”。

#三十三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