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一个故事#240225(铁盒)。

虽然具体日期已然忘却,哪怕使劲敲击脑壳也想不出个数字来,但大抵上是在二月中旬的某一天,是在那连绵不绝了近一周细雨的某一个清早,是在我尝试不戴手表手机只是漫无目的的某一次晨跑,是在我思绪万千总想和 Ta 人聊聊的某一种心境状态下。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极其模糊却又在其他层级上异常清晰的日子里,我发现了一个铁盒。
起初,我只是以为它是被人遗弃在山幸桥的一只普普通通的铁盒子。毕竟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偶尔去往志明院的私家车驶过,以及甚至需要手杖辅助才能达成的「京都一周トレイル」的三两人群,除此之外只剩下几近荒芜的山底,和无消他人问津的鸭川上游那不住窜急的河流。
后来,更多是出于好奇这与此地自然格格不入的它的缘故,我冒着只身一人如若失足便会孤立无援的风险,拽着几根当真结实得不得了的救命稻草,侧着身子挪步下到了陡峭的河堤深处,拿起了那个铁盒。
只有巴掌大小的长方形铁盒,除了河堤冲来的泥土外,几乎看不出过多岁月的蹉跎,甚而拂去脏污之后的它崭新的就好似先我一步的某个人刚刚丢弃于此一样。哦不,绝不是丢弃。铁盒上没有一点摔砸的磕碰痕迹。那个人似乎也和我一样,几经周折才将它遗弃在这里。
伴随着咔的一声清脆轻响,铁盒被我不礼貌的扰了梦乡,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堆叠的信纸。看到是张纸的我,慌忙的将盖子重新复位,并踱步走到了一棵茂密的树下,几经心底的斗争后,不自觉的想要揭开这张信纸的面目。
……
「见字如面:
我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才会将“见字如面”四个字挂在开头儿。但这已无所谓,毕竟当真有人打开这个铁盒,甚而看到这页的开头也不会怪罪于我的头上 —— 因为根本就无法知道书写这些文字的“我”,到底是谁。
不过,出于礼貌,我必须还是要对其实并非出于礼貌为初衷而冒然打开了这个铁盒的您,问一声好。但是又正因如此,这张被自我反复疏导方才终于下笔千言的信,得以重见天日。
那么,我究竟要写些什么内容呢?既不是我想要抱怨和仇恨的什么宿敌对手,也不是想要藏匿起什么自己的家当啊银行账号,我只是想将心底这几十年的话全盘托出,哪怕铁盒被河水和泥石冲逝,亦或者被拾荒者打开简单的一撇而为之。都无感紧要。它,这封信,以及这张纸,已经完成了它对于我的最重要使命。即,帮助我把思绪捋得一清二楚。
还未介绍。其实我并不是京都本地人,乃至甚至都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许。我来自与这个国家隔海相望的中国,甚而还是中国里与京都同样承载过悠久历史的古都,北京。但也正如您获得并打开这个铁盒的河堤所示,我显然是在这并非外国游客途径的地方留下的这个金属容器,倒不是我故弄玄虚,而是因为从某一年某一天起,我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了这里。
大抵算来,是从三十来年前来到这里的吧。那时的我尚且还算血气方刚,亦或者因为在国内混的郁郁而不得志,总之从某一个夏末秋初的节点,我便产生了移居这里的想法,并一股脑儿的开始实施。
在国内的工作早早辞掉,没有任何儿女不说,甚至妻子也早已背弃自己逃之夭夭。所以摆在自己前方,亦或是说起最大影响的或许只剩下祖母和母亲。字里行间您也大概能够看清,是的,真正意义上的须要我照料的亲人,仅剩下这两人而已。但也正是因为她们对我而言,近乎为相依为命的关系程度,这一度成为了我左右无法研判自己是否前往这里的最大苦恼。
当然,最终我还是来啦,要不然您也看不到这封信。从起初十分艰难的重新学习一门语言,到后面更加困难的寻得一份并不轻松的艰苦工作,再到思考和探索如何将自己一个异国他乡的身份转而成为大体能被这里所接受的人…… 这简单的几句话几乎穷尽了我的这后半生。
虽然期间我也有频繁回国看望自己的家人。但事实便是如此,再多的回乡探亲也抵不过时刻相伴,同时再多的时刻相伴,也无法攻克大自然对年老的侵蚀和死亡的威迫。无论熟知何种道理,都无以消除亲人离去的悲伤与哀痛。无论何种的人生秘籍,何种的疏导,何种的坚强与坚毅……统统无法处理这种悲哀。这让许多年后彻彻底底“一个人”的我,在私下里痛苦不堪。
于是,本就需要日常晨跑的我,变本加厉的愈来愈远。我经常会顺着鸭川河畔一路向北的前行,甚而后来天天都会跑着来到三十多年前某次旅游时来过的这里。看着不受岁月而变迁的自然的山,听着鸭川近乎终端的溪水流淌。回望自己过去的这三十年。
人啊,仅能活这一遍,不能倒带也无法重启。所以另一种选择的结果到底会走向死亡还是胜利,也仅仅只能存于幻想的脑际。无法变成确凿的实体。
但这似乎也正是组成人生意义的一部分,即我们需要用一个个不同的且自主能动的或被动的一个个选择来拼凑出自己人生的意义。
不一定每一张最终的人生概览都是美妙的,这其中自然有生命将止仍旧懊悔不已的人生。然而,我们又能怎样?努力的规避,躲藏在那最安逸的避风港。这样的一生到头来是否又会是另一种的懊悔不已?……
游戏可以用通关指引,旅游可以用攻略书籍,人生也有诀窍,但大抵还是得靠随机应变的自己。这是多少封信都无法阐述的庞大信息。
希望这些简单的思绪,可以帮助到看见并阅读这封信的您,或者说是三十年前的“你”。
见字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