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一个故事#240213(出不去的房间)。

我睁开了眼。
这是我能确认的第一件事情,甚至是目前唯一一件。除此之外,我则是一概想不起来。
或许是睡了一个久久长长的觉,但这次的长眠又似乎并无包含任何的梦存在于其中。亦或是说,之所以我断定自己睡了个极其长的觉,只是源于我想不起来其他事情罢了。此外,我并无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上一次睁眼距离这一次的时间。
那么我是谁呢?我或许是叫做 GUI 吧。
这是我能确认的第二件事情。
然而,GUI 并非是如他人从小到大获得名字后那种与生俱来般的自知而唤醒的名字,更像是在我确认了自己睁开眼后,强加于我的某种属性和标签。我既想不起有关这个名字的过往,也琢磨不出三个字母间存在着什么联系和逻辑。甚至连如何读它都让我有些犯难,“龟?”、“盖?”……百思不得其解。
可就在我试图念出自己的名字,唤醒某种深藏脑海的记忆时,我确认了第三件事情,我的嗓子极度的干渴。
这感觉仿佛就像自己的嗓子被深埋在了撒哈拉沙漠里,继而直到今天才被挖掘出来,连带着沙粒重新装在了我的喉咙位置。它仅以自己还是嗓子这个器官而名正言顺的存在于我的脖颈之处,至于功能和状态却被全然忘记了。干渴的嗓子,让我根本无法说出任何话来,每一个字符都被卡在了喉咙的第一道关卡。
我应该喝点什么吧?于是我确认了第四件事情。那便是比起干渴,我发现了有关于饿的巨大空洞。
到底是什么样的饿呢?我试图用一次干咽的口水,去穿梭自己的肠胃一探究竟。然而,口水在方才喉咙的关卡就已经被撒拉哈沙漠所吞没,转而反倒收到了身体的反馈。它们想要吸收口水的欲望被化为了泡影,只能传递给我无比落空后的失望。
这股失望犹如是身体里关于饿的空洞变成了黑洞一般,它在由内向外的一寸寸一厘厘的开始吮吸我的身体,继而让我本就饥饿难耐的身体仿佛被抽了真空一样雪上加霜。同时这股失望也在反复的对我警告和训斥,犹如手握镰刀的死神已经站在了身旁,再不吃点什么,身体乃至灵魂都会被旁边的它一并带走。
我确认了第五件事,是在我想要起身寻找食物的时候。因为我根本动弹不得。
眼睛可以眨眼,喉咙可以完成干渴的吞咽,嘴巴似有似无的简单张开,除此之外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我先是咬紧牙关,仿佛把头部的所有力气都传递到颈椎一般,试图转一转脑袋。脖颈好像许久未滴过半点儿机油的发条,滋啦滋啦似的不情愿的被我努力转动。周遭空无一物的白白的房间,连同起天花板,好似一个纯白色的纸箱盒子,然而我必须在惊叹不已之余尽快的控制自己其他部位的身体。
我当真有手指吗?平躺着的我奋力的歪下头,看到了两边十指尚在。然而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有关操控的讯号传递到目之所及的双手。它们在那里按兵不动,好像失去了遥控器的电动机器手臂,直到我用眼睛死死的盯住它们,并再度咬牙切齿般的传送着生物信号,方才看到食指率先垂范的选择对我妥协,终而双手得以回归我的掌控。
我用差不离的方法也夺回了双腿的控制权,并在四肢的极力协作下,支撑起了身体中央开始被饥饿所吞没的黑洞。终于,我坐起了身,坐在了这个纯白色纸箱盒子的中间床上。全身赤裸。
我究竟在哪?又为什么在这里?除了我确认了身体和自己的大概名字外,我依旧处于混沌不堪。
而在此之外,大抵是来自于纯白色纸箱盒子之外的或远或近的地方,开始透着这白色的房间的未知材料的墙壁向我四面八方的传来了外边的声响。我确认起了第六件事情。
这里大多是人们的声音,有说有笑。一会儿是酒吧餐厅之类的室内,一会儿大概是繁华的商业街道,时而变成了好似家庭聚会,时而成了朋友间的嬉笑聊天,时而又转换为情侣之间的情话与窃语。
这些声音让我产生了一些熟悉的感觉,至少从某种程度上让我认为自己在「那极长的觉」之前,也曾经体验过那般味道。但与此同时,这些声音也让我当下的身体再次产生了莫名的恐惧,仿佛任何一种声响都在变成着一双双无形的手,欲要将我重新推倒在床上。
我必须要站起来然后寻找走出这个房间的办法!这是我确认的第七件事。
神经在此时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强弩着我的意愿,鼓励着我将所有的力气用在双腿和支撑起身的两臂之上。另一方则用言语攻势,鼓吹着当下的我已经不能抵御来自房间外的各种声音,应该老老实实的躺回床上,等待更好的契机为妙。我深知自己体内这两大阵营的居心叵测般的用意,试图屏蔽掉各种声音,用人类纯原始般的对外界的欲望来驱动自己的肉体。
未果。我重新倒在了床上。
已然不再是饥饿,而是确定为与他人联结的空洞,愈来愈大,马上将要吞噬掉我的整副躯壳。
这是我确认的第八件事情。
或许也是最后一件。


( 《Peace Piece》,Bill Eva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