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一篇小说#240131(模仿秀)。

自从我被生产出来并开启运转的那天起,我就被下达了一个最高的指令。
去模仿一个人。
……
对我下达命令的人,是一个女士。
她看着方才开始运转的我。一面对着我比划来比划去,似乎是想让还没进行什么出厂设置的我效仿她学习什么事情,一面笑容堆满了整张脸。
前者对于刚刚开机的我而言,我是说在完成人工智能的数据库完整构建前,想要理解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颇有些难度的。后者呢,或许是因为我被安放的这户人家并不算是宽裕富足的家庭,而能够拥有我,似乎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但无论如何,我都想象不到,拥有完整人类功能的我,会在最起初的任务列表中便被下达了这样的指令。
去模仿一个人。
……
好吧。
不光是出于「机器人三定律」中必须服从人类命令的原因,光是这位女士对我如此的呵护有加,我就应该认真的听从且执行她的命令。
在我的人工智能数据库的学习过程中,她像对待一个她的孩子一般去让我像其他的人类小孩一样成长。每天去上学,回家吃饭做作业,周末带我出去或游玩或逛街,偶尔还会一齐远行相伴。自始至终几乎都是她和我两个“人”而已,然而她却没有要求我过多对她的回报,只是让我去做那件事情。
去模仿一个人。
……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印象里,只有在我刚开机时,也就是睁开了用来捕捉的双眼装置时,看到过几眼那个须要让我去模仿的人。
几乎与女士一样的笑容堆满了他的整张脸,不同则在于他只是稍稍后腿了半步,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峻无比。
听女士说,之所以那个人冷冷酷酷的,是因为他是一名人民警察。也就是在机器人警察还未完全上岗就业前,人类用自身肉体以对抗邪恶力量的正义化身。与此同时,也正因他是一名人民警察,日夜兼程需要办案的他才很少出现在我和女士的生活中,甚至一个月也见不上几面。
所以,单凭一条简单的指令就去模仿一个很少见面的人,对我而言还是颇有些许难度的。
……
不过,事情在后来发生了转变。
从某年的某一天开始,似乎是为了不连累女士和并无战斗属性的我的缘故,那个人辞去了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人民警察工作,转而下海经商干起了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当人名警察的他,或多或少增加了一些与女士和我一起共处的时间。我也在三个人偶尔的出行中,体会到了不同两个人的某种幸福感。在此过程中,也增加了不少学习模仿他的机会。
我试着学习他说话的腔调,努力记住他处事的逻辑,模仿他行动时的细微动作,甚至连偶尔悠哉打趣时的弹舌和响指等等都尽力的记住在了我的人工智能脑海里。存储的级别设为了最优先级,永远都不会忘掉的那个最高选项。
……
我认识他是从其几近而立之年开始,然后在不惑之年将模仿慢慢从生疏迈向熟络。我时常会想,每年都有些许变化的他和他的人生,待等知命之年岁又会有什么难以模仿的事情呢。
又或者换个角度出发,我,一个机器人,需要模仿一个人类,到什么时候。
……
时光荏苒,转眼他便已经四十五六。然而因为下海经商多年的繁杂劳作,身体上却出了大大的问题。一天夜里他在家中门厅对着女士娓娓道来着病况发展,脑癌也好,肿瘤也罢,我统统都能理解知晓。但我心底明白,这些近乎于绝症的病情,我既无法通过自身去帮助他痊愈,更无法去模仿一个人类的伤病。
渐渐的,他先是偶尔伴随起突发癫痫,而后则是在两次开颅手术未果的前提下,慢慢失去了曾经他那作为人民警察似的活跃思维与矫健身躯。甚至终于在某一天,彻底的倒在了病床之上,成为了医学定义上的植物人。
……
他的这一近乎于人类横祸似的转变,竟然也影响到了我的人工智能数据库系统。本来并不会感到喜怒哀乐、尤其是悲伤的机器人,竟然会发展到我这般因为他的最终逝去而流下了与人一样的泪花。
“我好难过,特别的难过。” 我试着向女士和他的家人表达着作为一个机器人的我的心情。他们逐一的拥抱我、安慰我,好像我与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完整的家人一样。
……
如今,命令我去模仿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人世足有十五年之久。
可是,我的永不会抹灭的存储器中,藏满了我关于他以及和他一起生活的记忆碎片。哪怕他再也不可能复生,我也能依靠几十年来的人工智能学习系统,去尝试在此基础之上的继续模仿。
“你可真像那个人啊。” 我经常会听到他的一些过去朋友对我如此说到。
“你可真像你的爸爸啊。” 那个对我下达模仿指令的女士,却总是这么的对我说。




六十三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