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要跳过乌龟。”
这个想法早已不是头回一时兴起的诞生于脑海,而是萦绕了一年之久的夙愿。
当然啦,我所要跳过的乌龟,并非伸缩自如乃至还能活动的真正的乌龟。而是,鸭川上的“乌龟”之石。
这其实(官方)学名应该叫做“飞石”的“乌龟们”,是位于鸭川河流沿岸大约在出町柳站的三角洲交汇地段。但是不同于鸭川河畔的其他飞石,只有这里的坚硬的它们才是乌龟形状。不是鸟儿、不是樱花,更不是单纯方方正正的刻板石块。
或许是我在故乡时候的名字发音和“龟”颇为相似的缘故?总之在一年前我第一次来到京都、路过鸭川,继而看到它们时,便一下爱上了这里。
然而,我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一个个纵向排列的乌龟。哪怕夏末的河流不再那么急促,甚至寒冬的水位已经降至了最低。但只消踏上尚处河畔的第一块岩石,便浑身发抖起来。不敢再进一步。
到底是什么阻止了我跳过乌龟、穿过鸭川的步伐呢?我思来想去,或许是因为我的短小。
……
诚然,我的短小实在不适合参与“跳乌龟”这样的挑战事情。不光是我自己这么觉得,就连在附近小巷里结识的酒友们也如此对我说道。
“放弃吧,GUI。安心的每天来到这里和我们喝点儿小酒、吃些小食,岂不已乐哉?何必非去挑战自己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呢。”
初来乍到日本京都便在某个夜晚认识了的当地朋友拿过不知从哪儿带来的小食和酒,一面举杯示意,一面对我唠叨起来。
可是我太喜欢鸭川了!每个清晨,我都比其它起得早上许多,进而只身跑去鸭川河畔,顺着沿岸奋力奔跑。
但或许是我太过短小的缘故,其他人只消个把钟头便能跑过的路程,换作我则要消耗一整个上午。不过累了的时候,我便会席地而坐,眺望飞过的鸟儿和游过的鸭;渴了的时候,索性就趁人不注意的去河边啜上几口河水,擦一擦嘴再重新启程。
可能是我这样吭哧吭哧在鸭川奔跑的样子太过稀少了吧?晨练的爷爷奶奶看到我倒也还好,可但凡被年轻的男女看见,就会立刻躲开,嫌弃似的离我很远很远。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没能跳过乌龟、跨过鸭川,才会被他们看不起。
……
于是,在过去的这一年里,我频繁的想要尝试完成跳乌龟。
有时在无人的只有闲云野鹤的清早,骄傲的白鹤单腿的观望着我奋力的跳完还在河岸上的乌龟,便好似知道了结果弹弹翅膀一飞而过;有时我会选择人潮川流不息的黄昏,甚至紧跟也不算过于高大的年轻女孩儿,试图在她们的步伐教导指引下跳过乌龟。可后者的意图最终会被她们不经意的发现,甚至因为我的短小而恐慌的加快离去,留下差点儿就能跳到河中央乌龟石上的我在身后。
好吧。到头来我还是得靠自己的能力完成跳乌龟的夙愿。
打那以后,无论四季如何变化,无论刮风下雨,我都会倔强不改初心的日复一日奔跑在鸭川沿岸。为了锻炼自己的体力,为了有朝一天可以强壮到飞跃龟石。
……
一年很快,转眼便来到了年尾的最后一天。
在这个名为“大晦日”的传统节日里,作为一个他乡的来客,我没有选择和其它同伴去到小巷深处寻觅酒香。而是独自来到了鸭川河畔、乌龟石旁。
渐入黄昏,人们为了回家团聚,开始逐一离走。终而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不息流动的鸭川旁边唯剩下了我和乌龟。
“好吧,加油!!”
我努力的跳上了第一块和第二块还在河流之外的乌龟石上,屏住呼吸的看向眼前缘处的屹立于河流之上的乌龟们。
三角洲旁出町柳站的电铁之声响彻云霄,一轮弯月在后方将我短小的身影斜射拉长。影子已经够到了前边的乌龟,就差我的肉体也一并来到。
一身纵跃,我在助跑后跳出了坚实一步。
然而,可是,我毕竟短小。
毫无意外的,掉进了川流不息的鸭川之中。
不善水性的我,瞬时就要被河流吞没。
“我只是想要跳过乌龟。”
虽然我知道,从来没有一只老鼠能够成功做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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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一首歌,《Some》,Nils Frah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