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天气预报还是蛮准的。虽然还谈不上是真正的夏日北海道凉爽,但已经比昨天女子马拉松比赛时的温度低上了许多。也得益于此,我可以在舒服的床上,亦或是说在酒店客房的卫生间高档电动马桶盖儿上,多待上一个钟头,多思考思考人生。(回归正常时间,比女子马拉松晚起跑一小时。)
终于,在磨磨蹭蹭许久后,鼓足干劲的我整装出发,出现在了男子马拉松比赛的起终点。彼时,位于大通公园偏东侧的札幌电视塔上的电子钟表,刚刚跳过早上六点,这熟悉的时间让我浑身上下迎来了今天的第一股激动、兴奋和愉悦。
我一边用余光偷瞄着在场边赛道上已经开始热身的选手,一边挎着自己的透明存衣包却迷失在了大通西3丁目的马路中央。难不成这又是一场类似千岁机场旁“chitose(还是千岁)”的“自助”马拉松?即根本无人值守的存包区域,把自己的包找个角落放下便好(纯靠选手自觉)……
就在有些发懵之时,我突然想到了两年前在这路边儿买过一次饮料的711便利店,随即着急忙慌的加快脚步跑了过去。”苏蜜马赛,我可以把包裹寄存在这里一会儿吗?“我用着蹩脚的英语和日文单词儿组合成了一句诚恳的请求。其实我也没有等到两眼直愣愣望着我发呆的可爱女店员做出什么回应,便放下存衣包扬长而去了。这来回一趟,倒是里外里完成了热身……
可算是站到了起点,我长舒了一口气。此时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约莫一百来号的选手。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裳,样式不一。有一眼便能认出的橙色亚瑟士日本队服、有仔细瞅瞅才能辨认出来的黑人韩国选手、有白色背心儿的美国大高个儿(鲁普)、还有红绿相间的蜂窝煤……等等!蜂窝煤!是基普乔格领衔的肯尼亚军团。
光是看见基普乔格的背影,就已经让我迎来了今早的第二股兴奋。我悄无声息的挪动脚步,欲要尽可能的靠近基普乔格等”蜂窝煤“的身影,甚至想嗅一嗅世界纪录保持者的味道(什么毛病?)。就在我即将成功挤蹭到头排时,三个红色的身影犹如长城一般,将我与蜂窝煤彻底隔开。红色?长城?中国队!
可不,站在我眼前的,便是坐拥董国建、彭建华、杨绍辉三员大将的中国国家队了。他们气定神闲,摩拳擦掌,溢出的坚定不移的信心甚至可以在一旁感受到。他们回头儿看了看我,对我露出亲切的微笑,我也用”老乡的语言“回复以鼓励,”加油!“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不存在中国台北队,也没有中国香港、澳门队(成绩都没达标)的奥运会男子马拉松赛场上,我代表的哪儿啊?自己抛出的问题,就一定要给予完美的回答。我代表的是全球晨跑爱好者联盟。
这个参赛名额,是在全球疫情之下,为提倡全世界人类不要放弃健康奔跑而特别设立的。最后经东京奥组委在全球范围内的晨跑数据中,依据各地天气、温度、疫情等诸多因素组合而成了一个复杂的计算公式,再将数以亿计的跑者数据筛查抽选。这里,亦或说我是从全球晨跑爱好者联盟脱颖而出的幸运儿,也不为过。但是想要参加预报名,也不是那么容易。即须要在过去的两年里,都要不间断的保持每日至少10公里以上的晨跑记录。所以,能够站在这里,幸运之余,也存在着些许实力所在(自我安慰到)。
就当我还沉浸在与世界诸多顶级马拉松选手即将开始同场竞技之时,发令枪在七点准时响起(日本时间)。好家伙,这才是真正的马拉松啊,只见身旁的选手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起来。印有”TOKYO2020“的起终点拱门之下,万马奔腾。
我被这一系列凶猛的出发架势,搞得有些“措脚不及”。好在疫情之下的札幌重启了防疫政策,导致围观的群众寥寥,才没有太多人看到我窘迫的起跑样子。正当我咧嘴暗自庆幸时,架设在正前上方的硕大摄像机将我的傻笑直播给了全球观众……草(日语)
在刚开始的五公里阶段,老乡杨绍辉,一直在队伍的最前方,甚而还有种在领跑基普乔格的感觉。这一“壮举”,大大激励了我向前推进的勇气。我均匀好呼吸,调整好踏步节奏,也紧紧跟着第一集团,咬住不放。
剧情从九公里左右开始发生了转变。曾经在去年伦敦马拉松比赛中击败过基普乔格的埃塞俄比亚选手,基塔塔,好像拉伤了大腿后侧,突然降下了速度。随即,刚过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乌干达老将,吉普洛蒂奇也退出了比赛。
咋回事儿,这才不到四分之一距离,就已经连连退下了诸多名将,难不成都没热身好吗?就在我心里不断抛出疑问的时候,我瞥见了札幌路边一旁的温度显示器。什么?!竟然温度已经飙升到二十五度了。
是的。即便有小风徐徐拂面而来,但75%的湿度和二十五摄氏度的组合拳还是让奔跑中的选手,苦不堪言。这已然是比最佳马拉松温度高出十五度上下的天气了,也难怪众多不适应高温的运动员,不是降缓速度,就是被迫提前退赛。
我抬起左手腕儿,瞄了瞄丝毫不减的配速,又看了眼始终近在咫尺的第一军团。欸,我咋没事儿呢?莫不是每日不管天气几何都要出门儿晨跑的强迫症,在潜移默化中锻炼出了非一般常人的耐高温体魄?就在我有些得意忘形的时候,三三两两出征马拉松比赛的选手,开始挡住了我的前进路线,玩儿起了战术。
糟糕,我被这一突然而来的状况打乱了阵脚,毕竟我是在孤军奋战。习惯了独自一人晨跑的我,一时陷入到了时不时就被各国国家队战术打乱节奏的牢笼之中。刚想加速,便有人挡住了前方;刚想摆脱,却又发现一旁是同样颜色背心儿的身影。
就在我慌张之时,一幕幕熟悉的晨跑场景猛然再现。卧槽,这他妈不就是上班儿早高峰的电瓶车嘛!想到这里,代入了假想敌,便不再惊惶失措。要知道,过去的每一天清早,我都是一个人奔跑在川流不息的自行车和电瓶车中间,早已练就了躲避向前的绝技!
就这样,我紧跟不舍与第一集团顺利跑过了前半程,并随着大部队挺进了北海道大学附近的比赛路线。身边的彭建华率先因为天气原因逐渐掉出了第一集团,慢慢的,董国建也在二十六公里后慢下了速度。虽然不是身披中国队战袍,但一颗来自北京朝阳区的赤子之心让我”为国争光“的动力,愈加强烈。
怎么感觉这里好熟悉啊?可不,早在五年前的夏天,我就在这里晨跑过了好几回,两年前的北海道马拉松后半程,更是奔跑在这条路线上。也正是坐拥了”天时地利“,我进而渐渐追上了基普乔格的头排步伐!
天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竟然在与基普乔格齐头并进。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冲着前方不远的转播录像摩托车,露出傻不愣登的笑容。一旁的基普乔格看到我竟然在近三十公里时还如此”轻松“,伸出了拳头,欲要和我互相勉励。我见状也伸出了手,与之碰拳加油,基普乔格随即露出洁白的牙齿冲我微笑。我不由赞美感叹了一声,“牙白!”(看着直播的日本朋友一定以为我”糟糕了“……)
然而,比赛在进入到最后冲刺阶段时,基普乔格还是崭露出了”GOAT“的绝对实力。一骑绝尘,不留一点情面。从五米、五十米、甚而最终到了五百米根本看不到背影的距离,比赛也因此演变成了基普乔格冠军表演和银牌铜牌争夺战。在一个拐角处,我看到了远处的基普乔格。他回头儿望了望,看的不是我们这些对手,而是自己跑过的路。我随之也左右望了望,看见了北海道大学路旁的几只小狗冲我汪汪。
它们一定是在冲我加油!即便周遭乃至电视机前收看直播的人类全都听不懂,我也听得懂小狗们的加油助威!因为,每个清早,孤独前行的我,就是在时不时出现的狗子汪汪声中,兴奋的频频加速!
天时、地利、人(狗)和,三股力量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晨跑锻炼下,聚拢出了令人震撼的强大效果。我在这股神秘的力量之下,犹如获得了神秘助推器一般,奔向前方。
远处,刚才的起点拱门已经”变身“成了终点在迎接着我的冲线,我一边朝着它奔跑,一边被湿润的双眸模糊了视线。是每日不断的晨跑,让我爱上了跑步,也是这不管风吹日晒雨雪交加的坚持,让拂面而来的阵阵风,吹过了皮肤,沁透了血液,进而拯救了我孤独的生命。—— 我成功冲过了终点,第几名已不再那么重要。
“啪嗒,已关机。” 方才萦绕耳际的比赛现场声音,随着按下的耳机关机按钮,瞬间消逝于空气。我停下GPS手表,又回到了现实中。这只不过是我随着奥运会马拉松比赛直播的一次晨跑。
我拧了拧湿透的衣裳裤衩儿,然后甩了甩手,“今天买两杯冰美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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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一日一歌,《スピカ》,Spit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