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ive My Car。

嘴角微微上扬,不自觉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这是真实发自内心的欣喜,许久,没有读过这样爱不释手的书了。

“这么快就到我们的号儿了吗?我的朋友还没来,再等等也无妨。” 德莱夫不情愿的合上还没读完这段章节的小说,和服务员说到。

“啊?好的先生,那我帮您再顺延一个号码。” 在这里工作了三年的女服务员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需求。

就这样,德莱夫重新打开书,静静坐在排号等座的海鲜火锅大厅,好像餐厅门口的石狮子一样与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隔绝开来。

 

 

“啊!不好意思,下班时突然有会,所以耽搁了。” 德莱夫的朋友急匆匆地跨进大厅喘着气对还在低头看书的他抱歉道。

“没什么的,正好我也来晚了,这不还在排号儿呢。” 德莱夫又一次合上书抬起头,同时把手中的号码纸摊开给对方看,一旁的女服务员看着,不说。

 

 

“你开车了,还要喝酒吗?” 朋友望着窗外德莱夫的那辆二手敞篷车问到。

“喝吧,无醉不欢不是吗。” 德莱夫坚定的好像一个铁杆素食主义者一样回答,同时右手托起带着疤痕的下巴跟随朋友的视线锁定在自己那辆左侧因为事故大修过的蓝色敞篷小车上。

 

 

“那么,你终究还是无法跳出来,这样下去,你是在自我折磨。” 酒过三巡后,朋友略带血丝的双眼瞪大看着德莱夫,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好像在刻意强调他说的话一样。

“我试过,但是一旦重新开起车,便不自觉的回想,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 德莱夫挥手示意又点了两瓶酒。

“卖掉那辆车吧,它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朋友出于对他的关心双手合十请求到。

“试过,但还是做不到。” 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酒,打开,一个仰脖喝掉,双眸在附加的酒精作用下变红变湿。

 

 

好像上帝偷偷拨快了指针,这顿酒一下就过了凌晨,德莱夫抢在更加醉醺醺的朋友前结了帐,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餐厅大门,靠在敞篷车旁,德莱夫掏出手机在深夜里对着闪亮的屏幕点来点去。

“你咋么灰切?” 朋友的舌头已经被酒精彻底麻痹了,开始语无伦次。

“我给你叫了出租车,给你妻子发了短信,她会在家楼下等你的。” 德莱夫从衣兜里掏出香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纳尼呢?” 开始大舌头的朋友关心问到。

“我不能把车留在这里,叫代驾了,你放心吧。” 德莱夫抬起头回答,同时关掉了手机屏幕,这个入眠的深夜,哪里还会有代驾。

 

 

把朋友送上出租车,并祝福了司机几句后,德莱夫回到餐厅大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身后餐厅的灯一盏盏熄灭,一位位服务人员从他身边走出,离开。天上颗颗繁星把单调的黑夜点缀不那么孤独,德莱夫右手托腮看着数不过来的星星,思索着女友凯尔是哪一颗。

“先生?先生,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先前给德莱夫调换过号码纸的女服务员走出大门,对着坐在旁边石阶上的德莱夫说到。

“嗯,太晚了,找不到代驾,这么晚了谁都不愿接去东边城区的活儿。” 德莱夫转过头看着女服务员。

眼前的她不再是工作时的服装打扮,而是一身儿干练的夹克穿在外面,之前盘着的头发也终于解放下来,带着些许弯弯的记忆自然垂在后背和肩上。带着工作一天疲惫的脸颊看上去十分的端正,谈不上美艳动人,但绝对称不上丑陋,甚至有些清新脱俗怡然大方。

“我正好回东边的街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开车。“ 女服务员错愕的看着一旁的蓝色敞篷车,一边说到。可说完她就后悔了,谁会让毫无代驾认证并且素不相识的人来开自己的车呢。

“嗯,好啊,我正苦恼该如何回去,你算帮了我大忙了。“ 正当女服务员还在为说出去的话忐忑时,德莱夫出乎意料的给出了答案。

 

 

在德莱夫看来,女人开车大体分为两类,一种是过于自信,另一种则是过于小心。但是这两种都能无时无刻的激发副驾驶座上男士的焦躁心情,以至于在过去,只要他坐在副驾驶座,开车的是一位女性,他的嘴便停不下来。

女服务员接过钥匙,一个侧身变坐进了驾驶座上,没有试踩一脚离合,只是简单熟练的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距离便看向还在车外的德莱夫。德莱夫这才缓过神儿来,朝副驾驶一侧绕了过去,逝去的两年,德莱夫还没有坐过一次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启动了,虽说是一台敞篷车,但因为年代久远,仍然还是手动换挡装置。但这并不妨碍主驾驶座儿上的女服务员熟练的切换档位。若不是余光扫到,德莱夫全然无法从顺畅的行进中感受到离合间的任何顿挫感。

“先生,我注意到车子的左前侧好像经历过很大的事故,虽然修复好了,但是颜色和感觉上还是有些许差别。“ 女服务员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寻找话题生怕副驾驶座上的德莱夫睡着。

“嗯,两年前,出过一次交通事故,很严重的事故。“ 德莱夫点着了嘴里一直叼着的香烟,按下按钮,车顶带着一些老旧才会有的声音缓缓收了起来。

“是你开的吗?如果是的话,那真是万幸。“ 女服务员有些好奇的继续发问。

“不是,是我的女友开的。“ 德莱夫望向窗外,右手不自觉的又一次托起带着疤痕的下巴。

“那她还好吗?“ 主驾驶的女孩儿小心翼翼的说。

“没有了。看不出来什么的外伤,却伤到了心肺,没有救过来。“

“不好意思,我不该问这些。“ 女服务员有些愧疚的急忙道歉。

 

 

两年了。两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一个女孩儿坐在主驾驶,德莱夫坐在副驾。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两个人不停的在车里拌嘴。车旁的路灯随着车里火药味的加重也加速消失在这辆蓝色敞篷车的后方。德莱夫习惯性的在副驾驶上对开车的凯尔指指点点,好像把指责的话全说出来就可以排除这种副驾驶上的焦虑。

凯尔则是在主驾驶上充耳不闻,两个人陷入沉默。德莱夫右手托起下巴望着窗外,开始意识到女友不高兴的他心思着如何挽回又一次如此的僵局。

可话还没说,迎面打着远光灯的车辆呼啸开来,驾驶经验本就不多的凯尔一下慌了神儿。为了避让对方,凯尔向左猛打方向盘,后驱的车子瞬间夺走了主驾驶所有的掌控权,冲着水泥砌成的隔离带冲去。

等到德莱夫清醒过来,蓝色的敞篷车已经整个骑在了隔离墩上,而主驾驶的女友凯尔,静静的俯在方向盘上,睡着一般。

从那以后,德莱夫再也没有让任何女性动过这辆汽车,他也鲜有坐上副驾驶的勇气。

 

 

德莱夫吧身子深深的沉进有些凹陷的副驾驶皮椅中,使出酒精作用后不多的集中力去感受主驾换挡的顿挫感,但始终轻盈顺畅前进的车丝毫寻不到一点破绽。如果不是开过很多次这辆车,那她曾经一定是个出色的车手,一时间德莱夫如此猜疑到。

 

 

主驾驶座位上的女孩儿曾经是富贵家族的千金小姐,名包首饰如床带被罩一样想换就换。但“富不过三代”总会在一些不思进取的有钱人身上灵验,整个家族随着每个人的挥霍终于还是陨落下来。女孩儿无法接受天翻地覆的生活改变,卖掉最后一件不得不卖的心爱跑车,离开家,开始独自生存。

“我可以抽根烟吗?” 女孩儿问完,在获许后熟练的点上香烟继续说到。

“过去的事情,不用全盘忘记。就好像不经意间闯过测速器,重重的罚单递到身前,如果就这么忘记,那不是还会有下一次吗。” 女孩儿面无表情直直的看向前方。

“更要好好的活下去呢。”

德莱夫呆呆的看了眼旁边说着话的女孩儿,继而仰起头捕捉天上的繁星,把最后一口香烟深吸进肺。女孩儿拨动雨刷,扫去挡风玻璃上奚落的雨滴,车上的收音机被点开,披头士的音乐正在播放。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困意袭来的德莱夫问到。

“凯尔。” 女孩儿依旧目不转睛的看向前方,车上回荡起披头士们的歌声。

“我睡一会儿好吗,也许五分钟,最多十分钟,但是我会醒来。” 

凯尔没有回应,继续开车,德莱夫感谢她的沉默。